万  霞

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那绽放着千娇百媚小黄花的，就是栾树。

那日，我陪着80多岁高龄的父亲在步道散步，有一搭无一搭地谈论着母亲住院的事情。立秋后的傍晚，天高云淡，凉风习习，远处的山峦一片墨绿，近处的植物绿色如黛，空气清新，令人神清气爽，甚是惬意。忽然发觉有许许多多金黄色的小花，细若米粒，金灿灿地铺满了步道，不忍落脚。脚下是金黄的落花丝绒毯，头上悠悠然不断有花落下来，停泊在父亲已掉得精光的头上。再抬头一看，眼光就被一排排高大而花艳的树所吸引，绿意婆娑的树冠已被太阳光般的金黄小花覆盖，煞是好看。

“是什么树呢？”我问父亲，已得脑梗多年的父亲摇头。

在山上避暑多年，我竟然不知这开满灿灿繁花的树为何名，白白辜负了这大好秋色。我掏出手机，对着树干、树枝、花花一阵狂拍，利用手机上的软件识别——原来这就是栾树。

何其相似，似曾相识，我曾经在哪里见过。我竭力回忆着，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。我想起了父亲来探视母亲生病住院却迷路在栾树下的一幕。

大概二十天前，骄阳似火，热浪滚滚。母亲因腰疾、腿疾发作，无法行走，入院治疗。我白天带着小孙女去陪伴，妹妹则晚上去陪床。虽然自己生病痛苦难受，母亲还是放心不下一个人在山上的父亲，每天都要打一通电话。

父亲倍感孤独与寂寞，独自从山上坐公交车来看望母亲。打了几次电话，父亲都说快了快了。但是快到12点了，仍没看到父亲的身影。

我一边拨打110求救，一边带上两岁半的小孙女循迹寻找。远远地，我们就看见在离医院不远的公交车站旁的大树下，父亲头戴草帽孑然一身地枯坐在马路牙子上，眼神无助又迷茫，像极了幼时迷路的我们。

正午的日头，火辣辣地照在高大的树身上，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在父亲身上，增添了一种圣洁的韵味。我望向那不知名的树木，心里充满了感激，也记下了它的模样。

曾记得史铁生先生在《我与地坛》中写到过北京的栾树：“大树下，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，风把遍地的小灯笼吹得滚动，仿佛喑哑地响着无数小铃铛。”他所描述的是晚秋，栾树的果已落地。而现在，我望向窗外，呈咖啡色的小灯笼还挂在枝头，在一片绿中异军突起，带头以花果色彩在天空画布上作画。

自打认识了栾树，方才发现我居住的小城到处都有它的身影：小区里，孝子河边，行道树旁。下午去幼儿园接了小孙女，一路上边走边捡边教她认。

蹲下身，拾起一朵落花，放在小孙女掌心里。栾花很小，只有指头尖那么大，花瓣细长弯曲甚至打卷，有一种楚楚之美。小小的花瓣黄中透着蜡质的光泽，四瓣微微张开，就像一顶金色皇冠。在娇媚的黄中，靠近花蒂处是一点亮眼的红，如红宝石一般。

娇小的栾花，躺在小孙女奶香奶香柔弱无骨的掌心，相得益彰，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、和谐。

高大的栾树为耄耋之年迷路的父亲遮挡毒日头，细小的栾花为小孙女启蒙了自然界的奥秘。

栾树花开，由夏到秋，年复一年。父母双亲，由盛至衰，绵延子孙。这既是大自然的规律，也是造物者的杰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