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拐耙子哥

0 2025-11-12 10:49:24

拐耙子,渝南山区下力人的工具。拐耙子哥,就得名于那把拐耙子,得名于他背负“抗战炭花”在弯弯山路上,那拐来拐去跋涉的身影。重走八十年前的炭花古道,当看到路石上残留的串串拐耙子坑窝,仿佛就迎面遇见了当初的

拐耙子,渝南山区下力人的工具。拐耙子哥,就得名于那把拐耙子,得名于他背负“抗战炭花”在弯弯山路上,那拐来拐去跋涉的身影。

重走八十年前的炭花古道,当看到路石上残留的串串拐耙子坑窝,仿佛就迎面遇见了当初的那位拐耙子哥。

血色的抗战岁月,在渝南万盛除南桐、东林两大国有煤矿外,孝子河流域以东,还分布着星火般的小煤窑和小焦厂。那时的区域内,仅有一条1935年开建、1937年竣工的川湘公路,它如纽带,连接起川黔公路、战时后方重庆和烽烟滚滚的前线。

水运则是孝子河航道。偏僻地区的焦煤,尤其是炭花要送往孝子河上的近10个码头,船运至长江岸上的炼钢厂、枪炮铸造厂,依靠的正是山谷间麻绳一样的炭花古道、蝼蚁一样的拐耙子哥。

炭花其实不是花,学名称焦炭。一种由煤在隔绝空气条件下,以千度高温烧炼、分解而成的固定碳。光照下,呈冷峻的银灰色或灰黑色。被喻为冶炼、铸造业的心脏,矿石释放金属本质的利刃。

清咸丰元年(1851年)的文献记述:“焦炭窑,万盛场人专业,以油煤煅成碎个,无烟赖燃,俗称炭花。”由此,古溱州万盛的煤炭开采和炼焦史,可见一斑。

抗战全面爆发的1937年,中国的钢产量还不到日本的1/10。而炼钢、枪炮制造所需的几个煤矿却处于沦陷区。危难之时,偏居黑山西麓罕有的优质焦煤,便秘密走上了能源工业的前台。而彼时的拐耙子哥,则成为了“煤作为战时国家要言”的动人书写者之一。

大暑后的一天,在万盛南桐镇麒麟村,我见到了背运“抗战炭花”的最后一位拐耙子哥——高龄95岁的陈再华。陈老11岁起便每天凌晨4点30分出门,跟随100多人的“抗战炭花”背运队伍,拐嘟拐嘟行进在一条串起赶塘、苗子坡、四棱碑、梁山垭、高梁梯、石鱼鳅等20多个小地名,长达约16公里的炭花古道上。

提及那段往事,老人口齿不关风的话语,犹如残缺的铭文和简牍。他找来沾满岁月尘埃的拐耙子、炭花背篼行头,并操弄给我们看。那情景仿佛就在昨天。“抗战我也没缺席”的自豪,充盈了那张堆满沧桑的脸。

拐耙子哥多是厚道忠义的下力人。出生于孝子河船运世家的张先生,为此讲到了我家就在岸上住的另一位拐耙子哥的往事。那人诨名叫谢大脚,一位一次短距离背炭花可达400多斤,力超不少男性的女汉子。

某天,来自日占区的一位男性拐耙子哥,提出与她一赛高下。但拐耙子哥群体有个不成文的规则,即,看谁背的“抗战炭花”多,到达码头的时间快;输者,一次以其一趟的力钱交付赢者。不料,好胜心切的那位拐耙子哥在途中崴脚致伤输了比赛。谢大脚深感“同是国难受苦人”,不但没有收取赢钱,反而将自己的那趟力钱给予了这位他乡的逃难人,用于疗伤。

而今,八十年前背“抗战运炭花”的拐耙子哥,大都遁入岁月的烟海。但为了拾取普通群体以血汗支援抗战的历史,刚入夏我就先后步行体验了3条炭花古道。

原先川流不息的古道,绝大多数已被全国“四好农村路”示范县的万盛,那美丽乡村公路所替代。要走老路只得去荒草丛中寻觅。碳窝至杨柳湾约18公里的一条炭花古道中,大梁子山下到大梁子山岚垭路段,坡度多在五六十度。令人摆脑壳的“六十一步”,竟然陡达八十多度。

那梯步啊,恰似大山这台钢琴的琴键,负荷“抗战炭花”的拐耙子哥们,则以沉重的脚步、飞溅的汗珠,在琴键上一次次叩响了家国和劳苦大众命运的交响曲。今天,我虽轻装而行,但身上毛孔溢出的汗液依旧如雨后山体的汩汩冒泉。

攀上大梁子山,披着阵阵松风,回望来时的路,我即兴吟咏了一首诗:“拔地三千丈/冲霄一箭遥/拐哥头触径/天上不堪瞧/”令人欣慰的是,“六十一步”,作为万盛这个国家资源型城市、老工业基地转型试验区的爱国主义地名,前不久已收录进了《万盛地名录》《万盛交通志》。

一路上,炭花古道直击人心的,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拐耙子坑窝。

拐耙子哥为预防路滑,脚上均要穿戴摩擦力大的草鞋或草脚马,手里习惯性持有一把拐耙子。所谓拐耙子,其形状恍若猪八戒的钉耙,由双牛角似的把手与手颈粗的独木棒以卯榫相接,触地部位装有一枚铁钉。

拐耙子作为下力人的好帮手,它既能当拐杖相助其在风雨中前行,又可在路途劳顿时作“千斤顶”,随时撑起炭花背篼让人站立着休息。而石板路面那累累的坑窝,正是拐耙子无数次“叮叮”着响的撞击声中所留下的记忆。

其间,我曾拨开一块被枯草和泥巴覆盖,厚度约0.1米、面积约0.3平方米的断石,其拐耙子坑窝多达五六十个。更有甚者,有的路石还被拐耙子凿穿。再躬身观察,石板路均被汗水、脚趾磋磨成了泥鳅背。

寻常人的身躯看似卑微的。但是,当他们的心跳、目光一旦与家国的命运同频共振,那渺小的能量就会呈几何级数聚合。

孝子河流域的炭花古道众多,它既像拐耙子哥手中一条条顽强勒住恶魔日寇颈脖的钢绳,更如一座用血汗反复浸润、浇铸而成,令今人肃穆的民族精神牌位。

拐耙子哥的称号,可谓一撇一捺,全是硬骨;滴滴血汗,饱含家国。我想,历史不会因为他们的无名而忘记他们。当然,人们也更不希望拐耙子哥的后人做拐耙子哥,再一次背运“抗战炭花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