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一个眨眼，时间就到了秋天。

沁凉的秋风拂面，吹散了郁积整个夏日的暑热，晚间出门散步的人也越发多了，抬头所见便是素月、星空、染满露水的黄色的小花，闻到的是浓郁的桂花香。

桂花是种很常见的植物，米粒大小的金黄花朵点缀在幽绿的枝叶间，挨挨挤挤的，如撒了满树的碎金。桂花安安静静地盛开，缺乏使人惊艳的美丽，那么不起眼的花朵，散发的香气却浓烈得如一把锋利的匕首，直刺人的心脏。

叫我无法回避它的浓香。

从前上学路上有一株桂花树，每到金秋时分，金色的碎花与香气交织飞扬，伴随着我每天的脚步，镌刻在记忆深处，使我永远无法忘记。

伸手接住一片落英，它离了花枝仍那么芬芳，落也是整朵整朵地落，近似决绝，不留分毫余地。我一直认为桂花是很平凡的花，仿佛邻户的小家碧玉，既无倾城颜色，又没什么记忆点，若要比喻，最多是携带着几分羞涩与喜悦的小女子，俏生生沐浴在阳光下。人们经过桂花，漫不经心地投去一瞥，又百无聊赖地移开视线。偏偏桂花的香味啊，怎么忘得掉，浓烈得似乎拼尽生命释放的香，不管不顾，几乎能称得上“惊心动魄”四字。

桂花怎么会平凡呢？还记得吗？月亮上被惩罚永世都要砍树的仙人吴刚，砍伐的正是桂花树呀。桂子月中落，天香云外飘。天上月，天上花，这也是云端上绝俗的花。

即使在云里飘香，桂花依然是亲近可喜的，从不傲慢矜贵地高高在上，它的甜美是可以入食的。桂花糕、桂花奶茶、糖桂花……都是美味可口的食物。我最喜欢桂花糕，软糯糯、白生生，顶部撒了许多纤细的桂花丝，咬一口，满嘴都是桂花的甜蜜香气，仿佛吞了满树金灿灿的精华。

记得高中毕业的谢师宴那天，班里有个男生发了条朋友圈，没什么内容，只是引用了一句古人的诗“欲买桂花同载酒，终不似，少年游。”彼时我们笑他为赋新词强说愁，正是大好青春，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可挥霍，何必故作愁情。也许他确实是附庸风雅，也许真是心有所感，总之现在回想，万般滋味皆涌上心头，难辨悲喜，唯独记得那个晚上大家的欢闹，外头的清风吹动只开了零星几朵小花的桂树，叶子哗啦啦响，一钩残月白晃晃地挂在桂花枝头，欲坠不坠。

如今我默不作声地再次走在熟悉的上学路上，老同学的联系慢慢少了，大伙儿认识了新的朋友。叶子依然被风指挥着鸣奏出一首交响曲，而桂花簌簌落了满地，空气里氤氲着华美沉和的桂花香。

秋夜已有几分萧瑟寒意，盛放在春夏的姹紫嫣红也渐渐骨瘦香残，不复旧日妍丽。夜露打湿了桂花，斜飞的枝干上，一颗一颗晶莹的露水从花瓣上坠落，经了露水滋润，它倒是香得更沉着了，收敛了杀气腾腾的锋芒，转变为余韵悠长的清香，正适合在星光灿烂的夜晚烹一壶香茗，在院子里对月赏花。夏天有十里荷花，秋天有三秋桂子，无论如何都不会寂寞。 □流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