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凤鸣

工作出差到都江堰，晚上一行8人找了一个江边大排档，我们坐下边吃边聊。

“姐姐，听歌吗？”刚吃到一半，旁边突然有一个弱小的声音传来。我扭头一看，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姑娘，二十多岁的年纪。“不用，我们在说事呢。”这种餐桌旁要求听歌给钱的事，我们也司空见惯，于是我一口回绝了她。

“那好的，打扰你们了。”姑娘歉意地转身离开。余光里，我看到她想要跨过一个台阶时，动作明显慢了下来，她顿了顿，抬起左脚试了试，觉得安全了，才迈过去，然后抬右脚……动作那么僵硬，与她那二十多岁的年纪显得极不相称。我和同桌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。

我的心猛地一震。

我看到了一双没有脚的脚。不锈钢假肢不动声色地显露在我眼前。这可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！

我为我刚才的拒绝自责不已！

此时，她正走向我们的邻桌，准备弯腰询问：“大哥，你们听歌吗？”

“姑娘，过来。给我们来一首。”还没容我的大脑回过神来，同桌的成都本地人岳师傅就朝姑娘招手。只见岳师傅边从包里掏钱边对我们说，这是一个安徽姑娘，在2008年的“5·12”大地震中失去了双脚。据说她当时来这边打工还是走亲戚时，就遭遇到了地震。从此便没有再回去。听岳师傅这么一说，全桌没有人再说话，都静静地等待着姑娘。

“你们想听什么歌呢？”姑娘再次来到我们桌旁，声音依然是弱小的。说罢，递过来一张歌单。我朝她认真看过去。姑娘一米六左右的身高，一件淡粉色长袖纱衣罩在她单薄的身上，白净的面庞，五官娇小而端正，齐腰的长发恰到好处地分散在她后背及双肩上。

这是一个极美的姑娘！

“那我就给大家喝首《感谢》吧，感谢你们的支持。”见大家都没说话，姑娘自主选择了歌，调试了一个简单的小音箱。伴音起，姑娘也随之唱了起来。“在这灯光闪耀背后，在这华丽舞台前头，一路走来很久很久，有你陪伴有你守候……”歌声婉转悠扬，柔软多情，和着泯江水哗哗的声音，拨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。大家都安静地听着，似乎都不是在听一首歌，而是在听着一个十多年前忧伤的故事。

一曲歌毕，我们致以姑娘热烈的掌声。她笑了笑，再次深深鞠躬以示感谢。她的脸上没有失去双脚的沉郁与痛苦，她是阳光的。就像歌词里说的，“感谢现在以后风雨同舟，明天的梦一起追求……”姑娘心里有梦，她在阳光中追寻。

“姑娘，我们要点歌。”这边姑娘刚停下，邻桌就有人在大声叫她。“好呢，来了。”姑娘应着声，提着小音箱，去到他们桌前。那桌的人比我们人多，热闹。他们欢呼着，点歌、唱歌，有的还和姑娘对唱。看得出来，大家都很喜欢她。姑娘也乐呵呵的，从从容容地唱了一首又一首。

“让我再为你们唱一首《成都》吧。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，谢谢你们。”姑娘心存感激，拿出一个大吉他，免费为大家唱起了民谣。

“让我掉下眼泪的，不止昨夜的酒……”姑娘动情地唱着，我们静静地听着。至于大家各自想起些什么，这并不重要。直至最后，我也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，她一个安徽姑娘为何到成都来？现在住在哪里？为何不回家乡去？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我脑子里缠绕，但这些我都不得而知。我只知道，这个姑娘，她虽没能像廖智她们一样重新走上绚丽的舞台，但她却能安好地站在成都这片土地上，以自己温和的笑容，甜美的歌声，融入到成都这片天空下，和成都人共呼吸，同成长。

或许，这就是她的梦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