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成林

什么鸟如此凶猛？从中又能明白些什么道理？且看话本慢慢道来。

从古至今，人世间已经或者正在或者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，与自然界所有现象的产生相类似，既有其必然性，也有其偶然性。倘若更深层次地去探究，那些看似偶然性的事情或现象所产生的后果，往往存在着与之有关联的必然性。在此，仅以《沈小官一鸟害七命》之话本诠释之。

故事被安排于北宋徽宗宣和年间，主要地点为杭州海宁郡，引出一鸟害七命的人物叫沈秀，“其父专靠织造缎匹为活”“家中颇为丰足”，作为富二代的他又为家中独子，故而又称沈小官。

沈小官自小受其父母溺爱，故而“不务本分生理，专好风流闲耍，养画眉过日”。他这只画眉呀，“只除天上有，果系世间无”。为何？沈小官提着它到各处参加斗鸟比赛，还真神了，场场包赢不输，为沈小官挣了不少赌资，于是乐此不疲。

以上内容就包含了诸多偶然性以及由此产生的必然性。

沈小官投胎于富足之家，又为家中独子为偶然性，因此受到父母之溺爱，为此不务正业，成天游手好闲有其必然性，他选择以“养画眉过日”又为偶然性。也就是说，偶然性会产生一定的必然性，必然性又会带来一定的偶然性。

且说这天一大早，沈小官悠悠闲闲提着画眉鸟笼，准备进城去柳林里参与斗鸟。谁知去得迟了，场地空荡荡的，相当于断了他的财路，十分扫兴。正要抽身返回，不意“小肠疝气”早不发作迟不发作，偏偏于此时之空无一人之处发作，而且来势凶猛，瞬间倒之于地，人事不醒。

这，应该是老天的有意安排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遇到箍桶匠张公出外干活由此经过，被画眉叫声所吸引。这画眉少说也值三二两银子，于是见财起意，不管沈小官是死是活，提起鸟笼准备离开。巧了，沈小官苏醒过来，睁眼看到张公提着鸟笼要走，想要阻止却挣扎不起身子，便张口骂道：“老王八，将我画眉哪里去？”张公听骂：“这小狗入的，忒也嘴尖！”便一不做，二不休，取出削桶刀，去沈小官脖子上一勒，顿时一命呜呼。张公将沈小官之头丢于一棵空心的柳树，提着鸟笼溜之大吉。

很显然，沈小官之枉死，既有其偶然性，也有其必然性。之后的事情亦如此。

这次的偶然性不说了。沈小官这方，因为自小娇生惯养，难免导致心理扭曲，处处以自我为中心，处处强势，自然不会明了“口是祸之门，舌是斩身刀”的人生哲学，以为人人都会让着他。另一方的张公，仅靠箍桶薄艺勉强度日。正所谓鸟为食亡，人为财死。眼见还算值钱的画眉鸟唾手可得，哪会轻易放手？自然将人在做，天在看的忠告忘诸脑后。一句话，这桩命案的发生，俱为人的劣根性使然。设若沈小官嘴上留德，低调一点，张公手下留情，理智一点，一连串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。

张公于回家途中，遇到几个来自汴梁的药材商，其中之一的李吉，“看那画眉毛衣并眼生得极好，声音又叫得好，心里爱它”，最终以一两二钱银子买下。

切记切记！便宜慎占，最好是莫占。轻则折财，重则丢命。

张公回到家，将经过说与了老婆，“两口儿欢天喜地”。我的个王三奶奶！为了一两二钱银子，生生地害了一条性命，居然欢喜得起来，完全丧失了人性。就不考虑一下会带来什么后果？

在此，得牢记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陈毅元帅的一句警示：“手莫伸，伸手必被捉。”何况涉及到一桩人命。

沈小官的无头尸身，很快被两个挑粪的庄稼汉发现，一时轰动了里甲邻佑。朗朗乾坤，清平世界里发生了凶杀案，“城里城外，纷纷乱嚷”。其父母得知儿子被杀，只怪“儿子平昔不依教训，致有今日祸事”。到底是亲生的儿子，于是出一千贯赏钱寻找儿子人头，出二千贯寻出凶手。官府也分别出了五百贯与一千贯的赏钱。

这可不是小数目。北宋时，一贯钱相当于半两银子，一千五百贯和三千贯钱分别值多少银子呢？

俗话说：瞎子见钱眼睛开。

乡下有一个靠抬轿度日的极贫的老头，人称黄老狗，已双目失明，听说了赏钱之事，眉头一皱，计上心来。他将大保、小保两个儿子叫到身边，要俩兄弟把自己的脑壳割下来冒充沈小官的头颅去领赏钱。大保小保依计行事，拿到了赏钱，回到家建屋买地，过上了小康日子。

天呀！如此毒计，亏为父的想得出来；如此毒手，亏为子的做得出来！——现实社会里不乏其例，仅是方式不同罢了。当引以为戒。

过了数月，沈小官之父到东京汴梁“解缎匹”，无意间看到了儿子丢失的画眉。于是，官府将李吉捉拿，交由大理寺官审问。李吉受刑不过，屈打成招，被押到市曹斩了首。

唉——又枉送一条性命。

天网恢恢，疏而不漏。事情看似告一段落。可是，当时与李吉一起到海宁做买卖的同伴，得知李吉被冤杀，心下不平，誓要为之讨回公道。他们由东京再到海宁，找到了箍桶匠张公，找出了沈小官的人头，于是假人头的事又被翻了出来。

恶有恶报。最终，审问李吉的大理寺官被贬为庶人，发岭南。张公谋财害命，黄大保黄小保贪财杀父，俱依律处斩，加罪凌迟，剐割二百四十刀，分尸五段，枭首示众。

惩治恶人，绝不能有妇人之仁，否则无法以儆效尤。

因一只画眉鸟，已有三人丢了性命，另有三人即将送命，还有谁会为此丢命呢？

细心的读者，心中会筛选出两个候选人来：审理李吉的大理寺官、张公的老伴张婆。前者屈杀了李吉，后才为蝇头小利，视人命为草芥。

官府将张公“三人押赴木驴上，满城号令三日，律例凌迟分尸，枭首示众。”张婆指望见老伴最后一面。谁知被凶险的场面吓得一跤跌伤了五脏，一命归西。

正所谓：湛湛青天不可欺，未曾举意早先知。劝君莫做亏心事，古往今来放过谁？人生在世，千万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。积善逢善，积恶逢恶，损人利己之事，作奸犯科之事，千万千万不能心存侥幸，因为天理昭彰，报应不爽。